Dear 媽咪:
寫這封信的時候,我人在森林的巴士裡。 是像魔女宅急便電影裡,那個爽朗笑聲女畫家在深山中的房子。
昨天我跟萊拉旅行到海邊咖啡廳餵野生海豚, 開著車繞到豪華碼頭邊的公用淋浴間去享用免費熱水澡、清洗多日來旅行堆積的髒衣服。我穿著一襲水藍色洋裝,在自助洗衣間一邊曬衣服、腳邊枕著一本書翹在欄杆上曬太陽、一邊對著海藍吃牛奶麥片。就這麼巧遇到一對很親切熱情的夫妻,我們從分享洗衣機作為話題開端,熱烈攀談起來。她們在Tin Can Bay的帆船是用來出租接待客人出海遊玩用, 今天剛好是他們一年一度清潔船艙的大日子。夫妻倆環遊世界好幾圈了,也曾經一起去過日本、韓國, 受過很多熱心人士的幫忙,所以她們對背包客非常的大方友善。他們先是帶我們去參觀了她們停泊在碼頭的帆船,然後我們在甲板上坐了下來。
這時女生開口說了 " 嘿,要不要到我們的森林裡的巴士作客阿? "
其實阿,當雙腳浸泡海水裡,撫摸那隻從蔚藍海洋游來的海豚就想著,"這裡的海好漂亮,真希望在這裡停留。"結果奇遇般的願望就麼樣實現了,一切都很順理成章。這對夫妻,先生是澳洲籍廚師,名叫德克。 十年前,一個來自德國的年輕女生–漢可,一個人背著背包來到澳洲旅行,兩人在一艘船上相約航海而後陷入熱戀。女生回到德國後念念不忘遠在澳洲的豔遇,男生開始海上廚師環遊世界去,也總是看著大海想念起德國來。因此女生一年後辭去工作再度來到澳洲,只為確定彼此的感覺、男生則下了船到深山裡定居等待思念的人,最後兩個人結婚後就這麼在一起9年了,甜蜜如昔。
我們跟隨漢可太太的車,穿過紅土路兩旁的高聳松樹林, 一路上塵土飛揚人煙稀少,就好像從城堡一路乘坐馬匹直搗冒險的黑色叢林中。沒有人工鋪設柏油的原始路面平緩但容易打滑,萊拉小心翼翼的不停變換手排檔、我則手搖上車窗以免車座的沙發變染成了一片紅磚色。
視線慢慢駛入將近十層樓高的巨大針葉林深處,似乎就會撞見魔女琪琪的小黑貓娃娃不小心墜入的柔軟松樹林木屋。我想我一定會慌張失色、然後小心翼翼的輕敲那片深咖啡松木門,接著,應該會有瞌睡蟲小矮人和愛生氣小矮人尖銳笑鬧的應門聲,白雪公主拉開木門用純真無邪的眼睛跟我說Hello。。。白雪公主也許問,你不害怕遇到壞人嗎?( 雖然妳也只是擔心我遇到的是拿毒蘋果的巫婆 ) 我想了想,或許妳應該和我一起從城市騎馬來到這裡,妳就知道為什麼我老是輕易的接受陌生人的邀約,卻從不會擔心被殺害棄屍野外的風險。在這種廣大鄉間地區,人與人之間的友善距離,是自然得宜的渾然天成。
車子終於停下來了,映在我眼前的房子,是一間巨大的工作站。鐵皮製成的屋簷上半空懸掛著一台拆開的敞篷車,各式各色的皮革掛滿了牆柱,原來這裡是漢可太太的皮雕工作室。她們的房子則是用露營車改建的,是澳洲公路上跑來跑去的那種一應俱全、充滿神奇的行動旅館。
德克先生微笑的呼喚我們入屋坐坐,一進門左手邊的書房一整落的書和陽光,粉黃色牆面懸掛各種風味異國吊飾,還有一張我好喜歡的厚重木書桌。 假使下午三點我們可以在桌前舉行閱讀時光,抬頭便可享受尤佳利樹叢林視野、空氣中飄散的泥土香以及鳥兒飛越樹叢的聲響。門口右手是一間迷人可愛的廚房。碎花壁紙的牆面懸掛這一組木櫥,裡面有迷迭香、奧勒岡、鼠尾草等約20種琳瑯滿目的乾燥花草,還有一整齊排列的黃、橙、紅、綠等色的印度香料。德克先生熟練的向我們介紹各種奇妙用具的廚房,也問起了台灣的主食是米飯還是麵條。說起煮飯,他說–平日他不是最常下廚的人–然後摸摸頭不好意思的微笑。恩,果真印證了,身為廚師的人在家中是不愛煮飯 這殘酷真相。
太太漢可請我們到露營車外的陽傘桌坐下。她順手從門前樹上摘了一顆檸檬,提了幾支彩色水瓶和當地特產薑汁汽水作為款待我們 的飲料。她們的露營車前種植了不同種類的果樹,有檸檬樹、萊姆樹、葡萄柚樹、茶樹,還有兩棵咖啡樹,今年五歲,已經生了可愛的鮮紅咖啡果, 夫妻倆隨時準備實驗性的咖啡豆烘焙遊戲。她們說,這裡的森林三個月沒下雨了,她們設置了大型的雨水收集桶,漢可說這裡的雨水很甜美,喝下去很柔軟又沒有汙染。我們在午後燥熱的氣溫下喝了一口檸檬薑汁加味的甜美甘霖, 精神感覺為之一振。
德克先生帶著我們走進另一片森林,我們跟隨他的赤腳穿過一片池塘,一條尤佳利小徑之後,就是傳說中的巴士客房。
就像來到了異次元世界,我們的大公車像是坐落在森林間的旅行巴士,像台灣那種載客60人的大公車,打開門卻是個10坪的溫馨小家。從巴士前門走上小階梯,先向駕駛座打招 呼。 駕駛座後面沿著窗戶設置流理台與烤箱設備、閱讀桌、床鋪、 沙發一應俱全。漢可夫妻招待過許多過來探親的朋友, 而巴士就像是自己後院的客房,充滿主人的貼心。巴士中央有長條沙發,後方是大張的床鋪, 倚著床前可感受這個古老的空間裡曾經有的人。想像曾經發生的故事。倚在沙發上,我看見寫著後座鐵板上寫著限載乘客66人,呵呵笑了起來。
據說,每個來到這裡的朋友都要在臨走之前貢獻一些裝飾作品, 因此各國各樣的人讓巴士裡裡外外充滿獨特創意。就像我們的窗簾是彩色的世界國旗,廚櫃除了每個人留下來的杯杯盤盤與各國調味料外,上頭還坐著辛普森家庭的爸爸娃娃跟抽菸的小豬仔在說話。在古老的油燈與殘缺的玻璃瓶罐襯托下,有種詼諧的樂趣。
早晨,我們從寂靜中的鳥鳴聲起床,我們用瓦斯爐燒開熱水泡咖啡,轉身就可以坐在閱讀桌前看車窗外的森林,吃簡單的吐司早餐。天氣很悶熱的九月天,我們就到冰涼的池塘裡去做泥巴浴,乘坐救生圈在一片水中蘆薈叢中探險。下午四點,陽光柔和些了, 我們就去用竹柵欄圍成一個圓圈的露天澡堂享受大自然沐浴的快感。好笑的是,沖澡的地方就在她們的露營車前面,而且既沒有門也沒有電燈,抬頭只有一片藍天。德克先生說,為避免互相撞見的驚嚇,洗澡的人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要記得大喊:"呼嚕~!!",表示" 裡面有人,別亂看喔 ! "。
萊拉大喊,"我看見水裡有鱷魚! " 企圖讓池塘裡的我嚇得花容失色,不過,她真的達到目的了!
太陽下山了,星星開始在滿天的樹叢頂端跳舞,我們到樹林裡減了些乾木頭,升起營火天南地北的分享屬於自己旅行回憶,或是一起豎起耳朵,誰先用眼睛捕捉到樹洞裡的大松鼠偷跑下來偷吃麵包的模樣。回到巴士,我們點燃煤油燈,有種溫暖的美感。我們可以看星星、聽樹林間的安靜樹聲,或是,帶著手電筒到巴士後方,試用看看一個挖空鐵椅作成的天然馬桶椅是否堅固,還能一邊抬頭看看森林中央的魔幻獵人星座呢。
時候不早了,駕駛座前的卓別林海報都休息了。晚間九點的森林深處,也沉靜的要跟自己的耳朵打架了。
我在記事本上寫下:
一、明天答應漢可夫妻要做一道台灣風味餐給他們吃呢, 恩,就作沙茶炒牛肉吧。
二、還有,離開的時候要送給他們的貓頭鷹彩繪作品,草稿也打好了。
晚安,媽咪,還有我的精靈們。
早安! 漢可太太,這是我臨走前一晚在巴士上偷偷留給妳們的小作品。
我和跟貓頭鷹一夜不眠,只為了讓她能繼續陪伴下一個旅客。